万年青味盐湖

一个绝望的文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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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荀郭荀】北风七日(1)


*题目灵感来自元好问诗

传奇小说(也许?!)历史纯属瞎搞,有参考奇怪传说。


一、前辈要讲的故事颇费口舌


建安十六年,冬,大雪。


这场雪下得不疾不徐,仿佛早有预谋——先是大风过境将枯叶碾得稀碎,再飘飘扬扬地落下鹅毛似的碎雪,一夜连绵,将草房门前被悉心养护的青竹子压折了三四杆。


你扶不起来的。屋里的人不疾不徐说,声音不小,裹挟着炉子里的药味,又好像在夹枪带棒地嘲笑他,小樊先生连竹子也会医?


被叫做小樊的年轻人似已经习惯了屋里那位的脾气,拍拍头发衣领上的雪,撒手叹道:哎,要如你所说,没啥指望的都不救了,前辈这会儿就该在地里埋着。


前辈?里面的人念叨了一句,哧地笑了,谁是你前辈呐?我又不是个大夫。


两厢沉默一会儿,窗外簌簌的动静不绝,最终静了一阵,屋外人松口气,却又听见“吱呀——啪”地一声响,竹竿子毫无指望地拍回雪里。


里面那位哈哈大笑起来。年轻人沮丧跺脚,兜着手哆哆嗦嗦地钻回屋里,不知是冻得还是气得。


不救了?


哎,真扶不起来了。都是你说。


救不回来便算了,几根竹子而已,改天削了做筷子。


筷子?前辈,你还打算在这里长住啊。


怎么,嫌弃啦?


小樊立刻堆笑,靠着炉火边坐下来,裤管沾湿的双腿一伸,谄媚道不敢不敢。另一个人也笑,好意给他挪了个空地。


虽然被喊前辈,但此人毫无老去的迹象,甚至算得上壮年,只是面容略显苍白消瘦,在暖黄的火光中棱角分明,像一把许久未用的刀,虽然落了灰却不减锋芒:我等一个人,等到他,我就可以走了。


去哪里?


不去哪里,就和他到处走走,走到哪里算哪里。你呢,还一个人守着师父的房子?


嗯。年轻人看起来有些难过,面孔都瑟缩起来,在亮堂堂的火光下尤为可怜。


抱歉。前辈咳了一声,我不该提这事,今日还是继续给你讲故事吧。


故事发生的时代并不久远。那时候,建安这个年号刚好用满一旬,然而天底下人并不在意是否要为此庆祝,他们甚至不关心建安这两个字写作什么样、几笔几划。烽烟四起多年,温饱都算奢侈,人动不动就得易子而食,河动不动就得血流漂杵,仿佛四面来风中的消息皆是噩耗。这年头,没有人抬头望天上月阴晴圆缺。


这一年的年初对曹丞相来说理应是值得庆贺的开端,北方捷报频传,他的军队在长江以北势如破竹。


官渡之战已过去将近五年,相比起看似圆满的建安十年整,一场以少胜多的战役倒更容易被史家记进史书——史书大多是供后世传颂或引以为戒的,真与不真倒并没有那么要紧。


此后不久,袁绍病亡,长江以北的土地几乎尽在囊中。曹军中喜庆之余稀奇事也有一两件,其中之一是曹公亲自去祭拜了袁氏之坟,还撒了几滴眼泪。又有人传言他二人年轻时一同飞鹰走狗,亲如兄弟,也不知为何落到互为仇雠、你死我活的下场。说这陈年往事的皆是洛阳破败后流荡出的官宦后人,空口无凭,谁也不知道真假。


荀彧对此事知道个大概,却不愿深究其中纠葛。他知道曹操近来烦躁不安,随军多年,他虽不能猜中主公此时烦忧的全部原因,但清楚地知道其中之一,且那也是他近来的心头倒刺:


郭嘉,那个被他从颍川举荐而来,出谋划策不似世间人的年轻谋士,病重了。


对曹公来说他是个顶尖谋士,运筹帷幄,临阵观棋,手指轻轻一点便能力挽狂澜、立于不败之地。或许因为共通的放浪形骸之举,两人间还产生了些跨越上下级的深厚友谊,此时曹公的十分关心显得理所应当。


而众人皆以为荀彧既不十分热衷于兵法战术,又严守着名门一套亘古的法则,本该与郭祭酒互为对照,褒一贬一;然而他却与他的对照相亲相爱,经常明告病假暗自探望,让热衷参本的陈群头痛不已。


他再如何头痛,也不妨病榻上恃宠而骄的年轻人端着一碗面汤喝得来劲。大约是躺久了饿,郭祭酒吃面汤动静不小,见荀彧来了又恋恋不舍地扒拉两口才放下碗,笑喊他:文若。


郭嘉是得意军师,是致胜法宝,是可托付后事的人才,他病了,所以那碗面汤里不仅无常见的沙砾石子,甚至还浮着碎切肉末、野菜鲜蔬,在粮草匮乏的军中香飘十里,惹人眼红。


荀彧蹙眉:你要吃药也有这样的劲头,多活二三十年不成问题。


此话刚出口便觉不合适,哪有探病第一句便祝人吃药如吃饭,荀彧暗叹自己绝对被这小祖宗气昏了神志,滴酒不沾就开始胡言乱语。


自打郭嘉近两年病怏怏开始,丢掉的倒掉的藏起来的药绝不比吃下去的少,起先伺候的下人还与他斗智斗勇,最后于他层出不穷的手段下纷纷溃败、退避三舍。加之曹丞相与荀令君不能日日盯着他吃药,遂独留郭祭酒享受横扫千军没药可吃的快乐。


不是没有问过他为何不吃药,一问起来,郭嘉就伸着脖子,极力强调这是少年时留下的毛病,治不好,华佗来治也治不好。拢共就只能活那么多岁数,他不想再徒增痛苦。


荀彧总苦口婆心地劝:吃药总比不吃好些。


毕竟在颍川早早相识,就算不记得少年并辔而行、秉烛夜游的那些日子,彼此也情谊深厚,曹营中谁人不知。


说起他们相识,倒真如同街边话本里头小姐与书生初见的场景——至少郭嘉这么以为。他春日带剑出游,回家时大雨倾盆,与同样没雨具的荀彧挤在了同一个屋檐底下。


那会儿郭嘉尚且不是一把硬要风流的病骨头,没学会镇日苦读,盘算人心。他不过十五,能跑能跳,甚至还算是武艺高强,对人往往笑面相迎,便仗着能言善辩死皮赖脸的本事说动了荀家的一众仆役,享受了与荀公子同坐一条板凳的殊荣。


随从与家人忙前忙后,替荀彧除去潮湿的外衣披上大氅,又端来店家的姜汤,生怕他有一根金贵的头发丝儿被寒气侵体。


荀彧摩挲着那个白瓷碗,抿嘴唇,纹丝不动。那时十五岁的郭嘉问:你不喜欢喝姜汤么?


他不愿掩藏自己的喜恶,也懒得说谎,于是点点头,皱着眉头把碗里的汤汁屏气喝完。


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喝。少年又凑过来,他还在生长的四肢与躯干套在淡青色的薄春衫里,如春日抽条的垂柳,面孔上一双出彩的眼睛,黑亮,透着不经世事的聪敏与轻捷。


荀彧抬眼示意他,目光所指是他忙碌的家人仆佣,意为在这样的家族里面,由不得我喜欢什么,不喜欢什么。


郭嘉笑了一声,潇洒而狂妄地向桌上掷一把钱银,真像个游走江湖的少年侠客,喊店家拿两碗酒来。


你能喝这个吗?他问。


即便已经加冠,荀彧平日却极少饮酒。郭嘉端给他的酒酒劲很足,是山野中纯粹的佳酿,一路顺着食道烧下去,让他感到浑身灼热。于是后来他回想当年,最先想起的是饮酒后的微醺与暖和,驱散春雨料峭的寒冷,沉甸甸坠进他的五脏六腑。


若不是,荀彧想,若不是那场突如其来的变故,他也许......往往到此他便不再假设,年幼时父辈教他诵书的声音犹在耳畔:“往者不可谏,来者犹可追。”


往者不可谏,来者犹可追。


他从不习惯沉湎于过去。


而许多年后的郭嘉正看着他此时走神,眼神闪烁,收敛了面上的笑意,垂眼又把那碗面汤端起来吃,吃得有滋有味。



TBC


想试一下不一样的叙事风格

有一小段取了原先一篇文儿的场景,因为我好喜欢那个场景ヽ(;▽;)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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