万年青味盐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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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荀郭荀】北风七日(4)

*害终于有个正常标题了!




四、河神有时不知道你丢的是什么


郭嘉在一片透亮的阳光下睁开眼,又有畏缩着将眼睛阖上。


他许久没有见到光明,突如其来的明亮视野让他感到疼痛,甚至淌出几滴眼泪。外面的鸟鸣此起彼伏,激烈得好似吵架,滚过他本来隐隐作痛的头骨,让他恨不能再晕过去。


阖眼的黑暗如黑黢黢的石壁,将他的去路与退路封死,阴冷,光滑,高不可攀。其上滴下的水寒似铁,冷似刀,割着他的五脏六腑。这时的阳光照在脸上很烫,他却觉得奇冷无比,他想把自己蜷成一团尽情发抖来驱散寒冷,而他的四肢却丝毫不听使唤。


一阵幽香随风而来,接着他觉得面上光线暗了,朦朦胧胧像盖上一层宣纸;阳光的温度远去,鸟鸣声也远去,有什么闷闷地隔着内外,拢住一室寂静。

有人把窗关上了。


他皱眉,即便是这样的小动作也牵得伤口钝痛,他试着张嘴,喉咙像被棉纱塞住,干燥粗粝,发不出一点儿声音——于是他只能悄悄地伸出手去够那个应该站在床边的人,一只温暖的手很快捕捉了他的动作。怕弄疼他的伤口,那人只是轻轻的虚握他的手腕,将他的手塞回被子里。


随后那个温柔的人伸出另一只手,小心翼翼覆盖他的眼睑,皮肤相触,袖中的冷香从鼻尖飘撒而下。


“别睁眼。”


语气像在哄骗一个小孩子。


好熟悉,他在疼痛中挣扎着想,是谁呢,是谁呢。他的思维好似被溺死在病痛中,一点一点向黑暗里沉没,又被那缕幽香拽着不肯断绝。


黑而冷的石头消失,他看见一棵树,春满枝桠,风过繁花簌簌而下,落在树下人的肩头,他好像说了些什么,那人听后抬起头冲他温柔地笑。


他放松了蜷曲的手指,那双手并没有就此撤走,继续温柔地贴着他手腕的皮肤。


真暖和啊,他浑浑噩噩地想。




自从郭嘉被人从泽山救回,荀彧日日前来探望,才知道郭嘉原不是本地人士,没有家眷,同他的师父师兄住在一处。师父往往在房中研究棋局,不常露面,日常生计都是那个名叫戏志才的师兄打点着。


安顿郭嘉的房间不大,却乱得别出心裁,地面铺着书籍、蜡烛等一干杂物,被褥不叠,床头还有一碗绿油油的东西,大概是发霉而看不出本来面目的食物。


荀彧初至时深感惊吓,和戏志才气喘吁吁地收拾一通,才肯将郭嘉安顿在榻上。


忙完戏志才就去了半条命似的,告辞上楼休息,荀彧见他身体实在吃不住,又见郭嘉成日昏睡,更加不放心起来。


他是个求周全的性子,常认为万事要做好安排才能万事如意,怎能对此事放任不管。一番挣扎后,他最终决定每日探望,哪怕只看一眼也是图个心安。


时至夏日,他照例在床边坐着,看见郭嘉吃力睁眼,欣喜之余倒还记得关上窗户,低头又见少年颤颤巍巍地向他伸出手,没什么力气,只低低地靠过来牵他的衣角,他的心绪便也随着那只手抖个不停。


郭嘉被他拉着手捂着眼很快又没了动静,不知是睡着还是昏迷。这是他第一次回魂似的醒来,接下来几天,他断断续续又醒了几次,意识逐步恢复,甚至可以吃下点除了米汤之外的东西。


“文若,我要搬出去了。”等郭嘉彻底从时昏时醒的状态中摆脱出来,时节已然入秋。一场秋雨一场凉,颍川时序规律,寒意开始随着飘飞的雨笼罩这片土地。


这样的要求大大出乎意料,荀彧问他为何,郭嘉皱眉回答,此处太过逼仄,不利于养伤。


他孤身一人却还有些积蓄,在邻近的客栈要了房间。临走时戏志才直送到院门,对荀彧嘱托道:“劳烦荀先生照顾,我这个师弟幼时心高气傲,这一病定然有损心神,先生与师弟交好,还望先生替我安抚他几句。”


他说得诚恳,像个送弟弟出远门的兄长般殷切,眼神中却翻滚着类似欲言又止的情绪。沉默后他走到车边卷起帘子向内看了一眼,郭嘉正裹着皮裘睡着,他又将帘子悄然无声地放下。


“毕竟是我看着长大的师弟,以后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见了。”戏志才说,“我再看他一眼。”


“不同他告个别?”


“不必了。”戏志才背过身去,“他睡着了。”


郭嘉没有行李随身,仅取了两册兵书并一叠皱巴巴的纸,笔墨砚台用一小筐装着,随着车轮框框地震响。


马车顺着土路行远,细细秋雨中,荀彧再回头看时,戏志才的身影仍然在院门口,薄薄的袍子被风吹得上下翻滚,模模糊糊,看不真切。




荀彧将他二十五岁大部分的时光消磨在了一人的病榻前。搬到客栈后,郭嘉的身体状况一天天地好转,像是个摔碎的瓷瓶逐渐拼接得完整,但荀彧依旧能察觉到他身上不可弥合的裂痕。


属于少年郭嘉的部分好像在拼好的外壳中渐渐枯萎,有一些新的东西生长出来,荀彧却不知道那是什么,是福是祸。直到某天他推开房门,见到郭嘉摔了只碗,俯身艰难地去够床下锋利的瓷片,深秋天寒,他只穿着中衣大半个身子瑟缩着从被子里探出来,细细瘦瘦,仿佛不合时宜长出的藤蔓。


荀彧快步走过去攥住他,他太用力了,郭嘉仿佛被吓到般丢了瓷片,失魂落魄地喘着气看他。


“你干什么?”


他从没料到自己的胸腔里能发出这样气急败坏又令人恐惧的声音。答案已经明明白白地碎在他们脚下,锋利地向他们刺来,如同刀枪剑戟。


郭嘉紧紧攥着他的袖子,发出的声音却气若游丝:“文若,我再也不能游览山川,仗剑而行了。”


像有钢丝勒住他们的脖子,两个都快喘不过气的年轻人在狭小的房间相顾无言。


荀彧知道,一时间不可能问出郭嘉在他离开后想到了怎样的往事,又是什么让他做出这样可怕的决定;他能做的只是坐在床边和他说话,将他从危险地带拖离。


从此他开始频繁地离家外出,清晨骑马到客栈,再于暮色中返回。这季节雨水格外的多,屡次让他全身湿透,他遂将自己的伞挂在马鞍上,以备不时之需。


侄儿公达常常替他遮掩一二,好让他的行迹不显反常,然而荀府实在人多口杂,日子一久许多事情便难以瞒住,更何况一位整日不在府中的公子。


某夜他抱着纸伞跑到门边见到了等候已久的父亲,他低头不敢言语,父亲沉默地凝视他,过一会儿问:“你去了哪里?”


荀绲,当年的名满天下八龙之一,现在鬓边也长出了几茎白发。荀彧不怎么会说谎,尤其是对父辈,于是他说,是去看一个很重要的人。


什么样重要的人需得每日早出晚归地见面,连家族体面都可以抛下不顾,其中不可言说的实情呼之欲出。


父亲让他进屋,荀彧默默地跟着。


见他不愿辩解,荀绲轻轻叹气。他不追问,面上也看不出喜怒,只从外面将门关死:今日你闭门思过,知错了就出门来。



TBC

啊这章写得爽(X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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