万年青味盐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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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荀郭荀】北风七日(8)

揭秘了揭秘了!

本章仅为了填剧情的坑,和谈恋爱关系不大



八、魔镜,魔镜,谁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?



雨季中每个清早都分外相似,甚至叫人分不清当下是晨是昏。风雨几日,浓云却无丝毫转薄的迹象,缝隙间隐隐透出如挥鞭的闪电,灰黑层云叠着黄油油的窗纸罩得屋内惨淡,若不白昼点灯,便休想看清纸上字迹。


戏志才向来浅眠,此时教扑打在窗上的风雨闹醒,就着热乎的被毯缓缓坐起身,披了淡青的外袍起来便踱去厨房。


他未睡醒有些踉跄,或是因为雨天昏暗的光线叫他看不清楼梯,他于其上绊了两次才安然下楼,神智也渐次清明。他习惯于穿行在这片黎明的昏暗中,不饱满的光线能照亮轮廓,却又让他感到躲藏的安全。


然而今日不同,在向来冷清的灶头已经架上了锅,他掀开一看锅盖,热气散开后露出两个馒头,与他平日里放的位置亦完全一致。


恐惧使他颤抖着手丢开锅盖,在原地愣了一阵,大步走出厨房,才见就在他方才路过的桌边坐着一个身影,那人或许是早就坐在此处,却无声无息,同周围景物浑然一体。


师父。他低头道。


师父并没有看他,肩膀微动叹了口气:是你。


窗外闪电亮起,雷声滚处,大雨倾盆。


他跪下,又喊,师父。


师父拄着拐杖站起来,他平日从未有这样疲倦的神情,戏志才抬头看他,这才觉出师父已经是个两鬓花白的耄耋老人了。


我从前也收过两个徒弟,比你们入门早许多。老人道,他们只是习武,不学书策,闹黄巾贼时双双殒命,尸骨无存。


后来我便想着,单教武功无甚意思,壮士殉国,武艺便也断了传承,还当教些为政兵法,才进好出人头地,退可保全自身。


戏志才低头,像是对自己的处境浑然不觉,只轻声道,是。


他明白师父有些话是要说给他听,但现在这些更多是说给说话者自己,好将思绪理顺,或者仅仅用来安定心神。


师父瞧他一眼,继续道:你自幼体弱,我也愿意收你为徒,便想你安安稳稳写书立作,混口饭吃,也好将吾毕生心血传下去。却不想你心志如此之高,手段又不够果决,当断不断,反受其乱。


事已至此,师父要罚,徒儿无话可说。


他很少向什么人低头,哪怕是他那个更加有活力的师弟,或者让师弟青眼相加的荀令君。

史笔写英雄向来需有人陪衬,可谁都不愿自己可笑又可怜。骄傲教会他妒忌,于是妒忌又引诱他走向狠辣,直到心智沉沦、万劫不复。


老人沉默许久,用重新坐下倒了杯茶:我一直将你二人带在身边,你藏锋克己,从不显山露水,奉孝至情至性,通达放浪,本该相互补足,而今却到如此地步,究竟还是吾传道有误,合该此道断绝啊。


毕竟是毕生所学,或该说毕竟是亲传的弟子,他说到最后音调略有些颤抖,然而很快又稳住话语:


志才,你以为断情绝爱能成天下无出其右的谋者。但你却心软留他性命,自相矛盾,终难有大成。


你我师徒缘分,便也到今日为止,好自为之罢。


师父一摇一摆地上楼去,拄杖笃笃之声响了一阵,四下便重归平静。


他孤独地跪伏在地上,四周的昏暗无孔不入地淹没他,使他想起十几年前的清早。


相比起钟鸣鼎食的家世,或是路上乞儿,他的出身不算贫寒也不富贵,双亲都作药材生意,出入相抵,倒也能拉扯他与弟弟。天意弄人,他自出生起便带着诸多先天不足的毛病,四处灾病爆发,名贵药材便断了供应,更几乎让他送了命去。


流亡途中,他试图悄无声息地离开,好让家人莫被自己牵连。奈何他久病之下体力不支,若无人相助,根本走不出多远。


在某个清早,眼见余粮几乎要吃尽,借着黎明的掩护,他手脚并用地爬到水沟边,想了此残生,却见到一个穿布衣的老者在桥上唱:知我者,谓我心忧,不知我者,谓我何求——


悠悠苍天,此何人哉!


他一时听得痴了,忘了自己满身尘土泥污,泪水不自觉地流下,在脏兮兮的面孔上冲开两道痕迹。


唱罢那老人从桥上走下,蹲在他面前端详他,问:少年人,何至于此?


天光大亮,照得那老人的须发熠熠生辉,如同燃烧的铁线,滚烫而灼热。


自从拜师后,他便再也没有想过死亡,那些书册简牍是他的刀剑,用以防身,用以排除异己,也将用以肃清这乱世。


入门几年,他添了个师弟,是个欢脱爱笑的孩子,平日惯能放歌纵酒,颇受师父疼爱。他起初并无怨言,甚至可以说喜欢新来的小师弟,三人在一起生活,有说有笑,倒真有些像和和美美的一家人。


然而随时间推移,小师弟武艺见长,对于谋略的见解愈发深刻,他心底里黑色的部分开始抑制不住地翻涌叫嚣,无奈他小心翼翼地藏着,甚至为此病过。


嫉妒使他发疯,而他总是劝慰自己,乱世中能有家人多么不易,哪怕似是而非,又何必,何必呢?


终于有一日,师父教师弟外出云游,涨涨见识,以便之后出仕。小师弟高高兴兴去了,师父回过头来却问他是否要著书立作。


有个长久存在的念头,好似就在等待这样可怖的一天,这一天到来就扯开他温和的外衣,将他吞没,一点儿温柔的残渣也没剩下:


人间事,有得有失,我取我所应得,必有所取舍,向来如此。


那条污浊的水沟,他终究还是跳了下去。


于是即便再也没见过家人,即便永远无法习武,即便师弟的前途由他亲手毁灭——他也不再回头,虽然半点武功也无,倒似千里不留行的杀人客了。若非要问是否有后悔,他对自己倒也坦诚,后悔自然是有、而且是常有之事。


人生若是无悔,那该多无趣啊。



郭嘉怎样也没有想到,要害他的是师兄,撑着伞为他送饭的是师兄,在他昏迷不醒时喊人将他接上来的也是师兄——虽然而后立即将他丢在了路边。因此他对荀彧讲的故事仍旧是戏志才害他,他又为别人所救的版本。


师兄弟之间因妒生恨、相互为敌,倒是从鬼谷弟子便开始的事情,不甚稀奇。他恨过一阵子,因为再碰不得武艺而自暴自弃,即便是荀彧日日夜夜的关怀也未能让他解脱。


整整两年,他在泽山脚下闭门不出,钻研策略,谁也不见。


直到荀彧推开柴门将他从纸堆里拍醒,告诉他,戏志才死了。


他的故事便在此戛然而止,荀彧顺着火光看他,年轻的军师面无表情地谈及这位曾经的师兄,最终淡淡道:也许他待我一直万分厌恶,只是我察觉晚了,反倒没有防备。


荀彧轻声道:或许他曾有过真心待你的时候。


郭嘉微微睁大眼睛,想要说什么却又咽下,飘飘忽忽道:或许罢。


他这样的神情,倒真如将死之人回顾过往的模样,荀彧心里不好受,便有意错开话题,却不想于此情此景下,脱口而出一句:那你可怨我当年的不辞而别?


TBC

————

写这章的时候纠结了很久,即使这段剧情是早就设置好的。

去揣摩这样的一个人物,在乱世中挣扎的、因为命运不公而去伤害他人泄愤的、嫉妒的人,就像揭开人们心里最丑恶的部分。他没有荀郭的良好条件,从出现开始就是不幸的,是乱世祭坛上的牺牲,也是我们普通人最真实的写照。

所以戏志才的故事就是:害了师弟,让师弟失去了武功,只能钻研心计还折了寿,很坏。但他心软,没有斩草除根,最后还为了让师弟再养一养身体不顾健康出仕,拿性命做赔偿。然而这赔偿没什么用处,只能算作是他一厢情愿。

多么纠结,又多么像每天都在挣扎的你我啊。

那句“人生若是无悔,那该多无趣啊。”是《一代宗师》里面我非常喜欢的台词,当真就是这个道理,无怨无悔,生命反倒不那么鲜活了。

(关于戏志才这个历史人物,肉眼可见的史料很少,于是我笔下的他必不可能是正史上的他。


盼望大家的评论红心心蓝手手!嘻嘻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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